“小姐歇下了吗?”
屋外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,陆允棠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,穿好鞋子,下了榻。
“三小姐听说大老爷回来,正等着大老爷呢。”看门的女使回应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陆远铮挑起帘子进了门,就见陆允棠神态乖巧地站在门前两步远的位置盯着他,不由一愣。
陆允棠贪恋地看着眼前这个身量高挑,面容俊郎不凡的男人。
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看过自己的父亲了。在她的印象里,后来与父亲的回忆,更多的只剩下争执。他们谁都不肯退让一步,直到死,她都没能亲口向父亲认个错。
“爹爹。”陆允棠吸了吸鼻子,低下头掩饰发红的眼圈。
陆远铮看着她乖巧的模样,心里也柔软了几分。但一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话,火气瞬间又冒了出来。
他神色晦暗地走到桌子旁坐下,沉声道:“我听说你今天和时卿一起掉进了湖里?”
陆允棠显然听出了一丝怒意,她垂着头扯着手指,小声道:“姻姻知错了,爹爹。”
陆远铮冷着脸看着她,生气道:“你还知道自己做错了?你才多大啊,就敢有害人的心思了?平日里你祖母就是这样教你的吗?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,吓得陆允棠一抖,心头泛起一阵委屈。
她知道父亲疼爱她,可也对她极为严苛。所以在他为了李时卿责骂了自己以后,她才更加坚信李时卿抢走了她的父亲,更是怨恨他。
“姻姻没有想要害他,此事是个意外。”陆允棠辩解道:“我只是想捉弄他,并不是要他的命。”
她也是今日才知道李时卿幼时根本就不会水,险些铸成大错。
“如果今日不是有人及时将你们救起来,眼下你们就是两具尸体了。”陆远铮想起此事便一阵后怕,抬眸看了看陆允棠,见她安然无恙,才放心许多。
“父亲教训的是,姻姻知错了。”陆允棠也觉得后怕,如果不是祖母来得及时,陆允宁根本就不会出面救他们,她险些害死自己与李时卿。
“请父亲责罚。”陆允棠忽然朝着陆远铮跪了下去,朗声道。
陆远铮起先一愣,随后皱起眉头,沉思了片刻,说道:“既然如此,就罚你今夜在祠堂面壁思过,好好反省。”
“是,姻姻知道了。”
她从地上站起来,朝着陆远铮一拜,道:“姻姻这便去祠堂面壁思过。”
陆远铮看着她单薄的衣衫,眼底掠过一丝心疼,“穿件衣裳再去,夜里凉。”
“好。”陆允棠抬头朝着他展颜一笑,穿了件外衫,便去了祠堂。
陆远铮何尝不心疼陆允棠。
他在战场上厮杀了一辈子,又怎能看不出今日这件事是陆允宁故意挑唆他的女儿。只是眼下他没有证据,又是长辈,动不得二房罢了。
如果他今日不处罚姻姻,那她就长不了记性。他必须让她记住今日这件事是错误的,绝不可再犯,以此来杜绝小人对她的挑唆。
老夫人刚准备歇下了,就听说陆允棠被陆远铮罚跪祠堂,顿时坐不住了。她先去找了陆远铮,把他教训了一顿,紧接着就去了祠堂。
她刚一进门,就见到陆允棠瘦小的身子端正的跪在蒲团上,睁着水灵灵地眼睛看着供案上的排位。
她顿时心揉作一团,在女使的搀扶下走了进去。
“还不快将三小姐扶起来。”老夫人瞪了跪在一旁的丹秋一眼,训斥道。
丹秋连忙爬了起来,要去将陆允棠从蒲团上扶起,但陆允棠摇了摇头,拒绝了。
“祖母,父亲罚我在祠堂面壁思过,是因为姻姻做错了事情,应该受到惩罚,您不必担心,快回去吧。”
老夫人看着她挺直的脊背,劝道:“你身子还没见好,怎能在此跪上一宿,要害病的。你快听话,虽祖母回去,你父亲不敢说什么的。”
陆允棠回过头看向老夫人,唇角浅浅弯出一抹笑容,说道:“祖母还是快些回去吧,姻姻没事。”
老夫人皱起眉头,看着她的眼神有了一丝陌生。
姻姻被她娇惯坏了,素来有几分任性,今日却与往日有些不同。她看着她的模样,跟以前倒是没有分别,只是她总觉得有什么悄然变了。
陆允棠瞧着老夫人困惑的神情,不由一凛。她今日的行为到底是太过明显了,难免会惹人怀疑,看看她还是应当收敛一些的。
老夫人看她坚持,知道也劝不动,最后也没有再劝下去。只是吩咐了丹秋好生看着,有什么事及时去禀她,便又带着女使匆匆离开了。
夜半时分,天气骤然冷了下来。尤其是身后敞开的大门灌进来的冷风,冻得她瑟瑟发抖。
丹秋跪坐在一旁的石柱边上打盹儿,那处避风,倒是没那么冷。
陆允棠完全没有倦意,只是觉得头疼欲裂。她抬手摸了摸脸颊,又覆上额头,最后叹了口气。
她的脸颊冻得几乎有些麻木,冷的扎手,可额头又滚烫异常,鼻子也不通气,显然是今日受了冻,着了风寒。
恐怕她今日在此跪上一晚,小半个月都要在伤寒中度过了。
李时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,一闭上眼睛,脑子里就浮现出陆允棠的音容笑貌。那个委委屈屈的模样,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兔子,可爱极了。
他想要驱散这个想法,却怎么都无法将她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。
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,窗外的月色透过门窗照耀进来,格外清冷柔和。
他穿上鞋子衣衫,推开门走了出去,最后鬼使神差地竟然走到了祠堂门前。
他倏然顿足,想要转身离开,却不知为何想起小厮提过,说陆允棠被陆将军命令在祠堂罚跪一事。
他转了身,悄悄走了进去。
祠堂的院子里种了两颗松柏,已有十余年,长得枝繁叶茂。
李时卿不假思索地站到了松柏的背后,看向不远处跪在祠堂中的陆允棠。
她跪在柔软的蒲团上,脊背挺得笔直,可身子却止不住的发抖。四周极为静谧,他似乎隐隐听到她小声啜泣地声音。